“通州有个张家湾”

  早先并不知道“通州有个张家湾”,后来在网上聊起大运河时才听网友桑叶说:古运河的运粮船曾经直抵城内什刹海,而通县张家湾则是“大运河的船进不了北京城以后的大运河终端”。
  上次“初访大运河”的时候,坐着车在运河边上走,我问老弟是否知道这么个地方,当时又想不起准确的地名儿了,只记得“好象是个什么村儿”……老弟说:“张家湾吧?”他说张家湾好象还留下不少东西呢,应该去看看,但他一直还没抽出功夫去。据他说,那地方就在通州东南,没多远,沿着运河大道一直走下去,应该就能找到了。

  十一长假,我把张家湾列入出行计划,事先上网查路书、找资料,做了一点准备。
  十月八号这天,上班族已经恢复上班,估计假日出行的车没有那么多了,于是下了决心出门。
  头一天本来还跟妈妈说好今天要拉上她一起出去玩玩的,临出门前想了想,又打了电话让妈妈还是别跟着我去了,因为那地方估计不好玩,而且可能要走一些路。

  于是就一人一车一狗,出门直奔通州。
  今天是第一次从正式的“通州出口”驶出京通快速路。过去经常去通州,都是去老弟他们那里,并不从这个出口下道。
  首先在收费站打听“北苑环岛”,那是一个重要地标,我应该就从那里转向东南方向……
  收费站的小姐抬手一指说:“前面堵着车的那个不就是北苑环岛么。天天这么堵,修路呢,不是要修大运河么。”



  趁着堵车,拽过相机就开始拍“工地”。
  我喜欢工地,我喜欢那种生机勃勃忙忙碌碌的感觉,而且这种忙碌总是跟一些“计划”和“设想”连在一起,所以就特别有意思。



  关注通州,也是因为这些工地,因为等到这些工地“消失”的那一天,通州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到那时,工地上这些忙忙碌碌的人都将不知去向,裸露在阳光下的这些钢筋也将不再被人们记起,人们会习以为常地在一个新的环境中走来走去,眼前的“这一页”很快就会匆匆翻过去了。
  历史总是表现为一个又一个“结果”,而历史本身,本来是一个忙忙碌碌的“过程”……



  终于蹭到桥下的时候,所有车辆都被押解进入工地的临时“隧道”,那里面拐七拐八黑洞洞的,我再也找不着什么“东南方向”。
  车速不快,我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相机,于是一路慢慢走着,接着拍。



  走着,拍着,胡思乱想着……
  想起一位网友的父亲是桥梁专家,在文革中异常故去。老人家一生中可能见过非常非常多象这样“横空出世”的场景吧……
  还想到眼前轰轰烈烈的工程,不知哪些将来会名垂青史,哪些将来会遗臭万年?还有,所谓“无工不腐”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可救药,这里的工程也有很多黑幕么?……



  自己很满意下面这张照片,没做任何切裁,在行进中拍摄得多么周正!



  终于从“高家庄地道”中钻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很错误地扎进了通州市区。扎进一个陌生的城市是很麻烦的,不知道自己的方位,也搞不清那些纵横交错的“田字格儿”街道是怎么排列的,每一处路口都会让人很晕……
  无穷无尽的下车问路就从这里开始。意外的发现是:被我问到的所有通州人,居然没有一个不知道张家湾!

  最后是从“潞河医院”那个街口转出市区的。在通州地面儿上见到与“潞河”相关的地名很多。古运河在北端通州这一段,好象别名就是叫“潞河”?
  再往南走,远远就望见了高架轻轨。这里已属城区边缘地带,环境开阔了许多。在这里最后问路得知,只要沿着轻轨走,见路牌转弯再向南,就可以一直找到张家湾了。
  忽然醒悟到,前面所有的问路都是多余!实际上从城区任何一条街道扎过来,都可以遇到横贯城南的轻轨,早知道还问什么路啊!
  再其实,如果不是“北苑环岛”修路弄得那么晕,压根儿根本就不应该进什么城!从环岛那里就可以一直沿着轻轨走了,擦城边而过,直至张家湾出口,直线距离只不过七公里。
  再再其实,好象连“京通快速”——“北苑环岛”都不应该走,自一上路就应该走“京沈高速”,那边有专门的“张家湾出口”!不过这是回家复习地图时才发现的。
  无论如何,见到轻轨以后总算是踏实了。沿着轻轨找到张家湾出口,从那里折向正南,还剩下最后十公里行程,其间横跨了一条高速公路,那就是“京沈高速”了吧。此后不久再遇到一座小石桥,张家湾终于到了!


  在网上预习功课的时候已经知道,张家湾镇实在不大,这个所谓的镇子,其实就是一条老街。


  从网上下载保存了几篇文章,一篇出自《北京晚报》,署名张喆,另一篇只见网名Mingkaiyehe,不知是原创还是转载,也不知最早的出处是哪里。还有一篇署名张建的文章,内容更广一些,不仅限于介绍张家湾,那是述写整个通州的。这些文章让我对通州以及张家湾有了最初的了解。以下所有介绍,准备就从这些文章里剪剪贴贴了。因为关于张家湾,我自己原本就是一无所知的。

  Mingkaiyehe的文章象这样描写了张家湾街道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
  张家湾的街挺热闹,店铺一家挨一家,卖什么的都有,光照相馆就有两三个。以杂货店为多,很大很高的房子里架子上、地上都摆满了各色的盆盆罐罐、锅碗瓢勺,也有炉子烟囱、笼屉铁锹,柜台上则是一排排布匹、一摞摞的布鞋和胶鞋,还有也不过就是各种牌子的牙膏肥皂。反正整个就是一个我童年时代商店的活化石,连那个上个年纪的售货员懒洋洋地靠在那儿听收音机里评书节目的劲儿都像得不得了……

  我把车停在街口,下车先跟路边一位卖烧饼的大嫂聊了一会儿。她很奇怪我来这里干什么,我告诉她说:“没事儿瞎逛!看看!咱们这地方有名啊!”大嫂很爽朗地笑起来说:“哈哈!是吗?!那你给我们这儿投点儿资吧!”
  我没敢拍大嫂的照片。实际上今天在张家湾我没有拍任何人的照片。这是事先想好了的,因为预习功课的时候已经知道,张家湾是类似城里“牛街”那样的回民聚居地,不知道人家的规矩,我决定不惹事。
  整条街道上到处都是“清真”标记……

  张喆先生读来象位学者,他说他“最感兴趣的”也是“为什么这里成为回民聚集地”。他在有关“张家湾探源”的章节中写道——
  北京人差不多都熟悉这样一句话“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而张家湾的不少回族教民则坚持认为他们居住在这里的时间比起张家湾这个地名有更长的历史。“这地方叫张家湾不过才有700余年历史,可回族兄弟定居此地的历史可比这长多了,得有一千多年了!”他们会这样告诉初来张家湾的访客。
  事实上千余年来,这里伊斯兰教的历史只是口碑相传,历史记载很少。据传,辽建燕京之后便利用萧太后河运兵输粮,且每年的春季还在此狩猎,来往均驻留于此……枣林庄、垡头、于家务等村落正处于渔猎场所的重要之处,因而商民屯聚,那时便有了一些经商的或者放炮助猎的回民来此定居,于是形成了回民聚居点。翻翻《民国通县志要》,看到这样的文字记载:本县回教应始于元朝,城内回民旧有金、居、鲍、宛、杜、闵、康、蓝八大姓。县南枣林庄有李马二姓为明成祖战将之后。张家湾戴王马尹四家皆自沧州迁来。城内700户聚居于东南角。东关外17户,西关外15户,北关外30户与汉人杂居……



  张家湾回教文化的代表就是这座有名的清真寺。走进街里不远,就可以在路南看到它。张建先生在介绍通州几大著名清真寺时,将这一处排在“通州城内清真寺街清真寺”之后,位居第二。


  我把车停在远远的地方,拎起相机带着狼狼下了车。当然很想拍下这座清真寺,但是在街对面转悠了很久,仍然迟迟不敢举起相机。
  近旁是一户住家的院墙大门,一位壮汉正拿着泥瓦刀埋头修砌大门的台阶。我小心翼翼向他打听了一下“这里让不让拍照”,他抬起头来很惊讶地瞪着我楞了片刻,然后才说:“拍吧?没人儿管!”完全是回族人民的特征象貌,又完全是地地道道的老北京口音。
  其实这座清真寺是在大门口明白写着“回汉皆宜”的,但我连想也没敢想真的迈步进到里面去,我还牵着狼狼呢!所以我的“到此一游”只不过“到此一拍”而已。

  张喆先生在文章中描述了他“走进清真寺”的印象,摘引以弥补我的错过吧——
  元代诗人张昱在描述大都回民习俗的诗中写道:“花门齐候月生眉,白日不食夜饱之。缠头向西礼圈户,出浴声高叫阿弥。”写的是回民每日里都要做的宗教仪式,前两句说斋月,后两句谈礼拜。应该说,在今天张家湾的清真寺里,仍可寻到这样的场景。
  正值中午,清真寺的大门敞开着,院内静悄悄的不见一人。门口那兼做传达室的小店也上了锁,一问才知这里的教民领导们都去北京城里的伊斯兰教协会开会去了。于是大着胆子走进寺内,只见院中放着石缸一口,直口平沿,缸身上写有太平二字,据说是为防火灾之用。寺院一进门处是一棵老槐树,它躲过了一次次历史劫难,巍然屹立在此500多年,如今被列为国家一级古树名木。 据说这树原来可高了,夏天繁茂的枝叶能遮阴半院。那年夏天,一场大雨来时,本就空心的古树遭了雷劈,上部的枝干被折断……
  历史上这清真寺里还有两棵古柏。上个世纪初,抗击八国联军时,义和团民曾驻扎此地,他们在古柏树下埋锅做饭,连蒸带烤,很快两棵古树就叶落枝断,干枯而死。
  门外进来几位等着做礼拜的回族大妈,对我态度相当友好。老人们热情地介绍说,这镇上现有1000多户回族家庭,3600多口人。平日里,各家的老人们都还保持着做礼拜的习惯,一日五次,名曰“晨晌晡昏宵”五拜……“家里的年轻人基本不做礼拜,因为他们太忙了,白天都要上班。”
  正说着话,只见一群戴白色礼拜帽的男女说笑着走进清真寺。刚才上着锁的小店,这会儿一下子热闹起来,准备做礼拜的教民们正选购着清真香皂、礼拜帽、伊斯兰教文化书籍等各种物品。一群老年教民拿着一袋儿通顺斋食品厂做的清真酥皮点心,吃罢便朝寺里的浴室走去。浴后,他们便要开始这一天中的第二次礼拜……


  张喆先生还写道——
  与国内其他宗教寺庙坐北朝南的风格不同,张家湾的清真寺是坐西朝东的。为何布局如此?因为阿拉伯半岛的麦加是世界伊斯兰教圣地,它位于中国的西方。清真寺内礼拜殿朝向东方,这样,教民们默拜真主安拉时,都必须头向西,表示尊敬和崇拜。这就是清真寺面朝东的根本原因。


  站在这里琢磨了半天:清真寺的大门肯定是坐南朝北的,倒是可以望见院内建筑的屋脊确实是与大门呈垂直走向,可能“坐西朝东”是说院内的主殿吧。


  Mingkaiyehe的文章从另一个角度讲到这座清真寺——

  ……正要往里走,从大门旁的浴室里出来位戴白帽的老者过来打招呼,告诉他只是来参观的,老者很和气地说那就随便看吧,这寺有四、五百年了,可房子是前几年重建的。我问那原来的房子呢,老人说拆了,拆了重建了,这全是照着原来那个样儿新建的。
  很有些失望地往小院里看了看,不过是座典型的传统四合院而已,到也小巧精致,花木扶疏,回廊抱厦俱全,可既然全是新建,也就没什么看头了。迎面的大殿门前摆着几双鞋,能看到有些戴白帽的回回跪在那屋里行礼。
  外院还在大兴土木,也不知要建成个什么。不过在新建的清真寺中,能建成这样也就算不错了。纯正的中国古典式样,做法还算地道。在北京有的郊县我就见过有新建的清真寺完全用尖券、大蒜头穹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中亚呢。那种不顾环境地域一味自顾自的生硬实在是让人接受不了,我们业内有一位蜚声中外的前辈曾说过,就是建在美国唐人街上的房子也首先应该是美国的房子,然后才能带一点中国味道。我没去过任何一条唐人街,不知道那里的房子看上去到底更像是美国房子还是像中国房子,反正我自己是不喜欢在任何一个城市里看到与周围环境不搭界的那种像舞台布景似的建筑的。
  这么说起来张家湾的清真寺应该是不错的,完全溶化在了中国北方小镇的环境里,很美也很协调。我想这也许应当归功于几百年前的那位工匠,因为那位老人说了新寺是照着旧寺盖的……



  站在这里体会了一下什么叫作“完全溶化在中国北方小镇的环境里,很美也很协调”,还想象了一下如果真的建成“尖券、大蒜头穹顶”会是什么样子。
  回民聚居张家湾已有一千多年,这座寺院初建至今四、五百年,这中间是数百年文化交融的岁月……



  今天来张家湾,希望看到的除了这座清真寺之外还包括:张家湾古城墙,通运桥,花枝巷,以及花枝巷巷口附近的“曹家当铺”老屋,等等。所有这些地方都不知道具体方位,准备先找到哪个就看哪个。
  离开清真寺以后,纵贯整条老街,走走停停问问,一直走到老街尽头,什么新的目标都没找到。
  从老街出去是一条河,河上有桥,是普通的过河桥,过了桥再往前走就是田野了。桥头上有位老人摆着地摊修理自行车,于是就向他打听。据老人说,这河就是萧太后河,河对,但我要找的通运桥不对,不是这里。他让我掉头往回走,找一条往北去的小巷。他说“你往回走着再打听吧,那条小街不起眼儿,我在这儿跟你说也说不清。”
  不但在这儿说不清,就是到了巷口附近也仍然说不清。又错过一次。再拐回来的时候,我瞎懵着扎进一条看似死胡同的小巷,进巷口之后转了个弯,一路走来,竟然真的见到了通运桥。

  小巷倒是比较整洁,靠河边这一端稍显宽敞一点,有台阶下到河边。这里好象是小镇的垃圾场,污水遍地,蚊蝇成群。偶尔有骑车或步行的人匆匆经过,此外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遇到一位中年人从小巷里出来遛狗,没多会儿也回去了。
  车就停在台阶之上人家屋后的阴凉处了。正午时分,周围一片寂静。下车赶快给狼狼倒了水喝,然后上桥先拍了几张照片。再回头时,狼狼的小水盆儿忽然不翼而飞!天还是很热,还得给狼狼喝水,后来就只好在车上翻找各种能盛水的代用品,弄得很费劲。算是一个哭笑不得的小插曲吧。



  张建先生是这样介绍通运桥的——
  通运桥在今张家湾旧城南门外,也称萧太后桥,旧时称板桥。公元一ОО五年至一ОО八年,即辽代统合年间,熙宗之母萧太后,由燕京(今北京)凿河至此,运兵运粮,称运粮河,也称萧太后河。有铜帮铁底运粮河的说法。河成之后,在河南北跨水搭架木板桥,故有板桥之称……
  此桥也当水陆要冲,是去往通州和北京朝阳门方向的必经之地,人来车往,风吹雨淋,木桥不堪重负常修常坏,时断交通……
  明万历三十年(1602),内监张华奏请改建石桥,并建福德庙与文昌祠镇之。因万历帝生母李太后是通州人,且“李太后更以菩萨自居,在京城广修寺宇”。此庙是建在她的家乡,兼之修桥乃是件大功德,不但得到很快批准,修庙之资太后捐了大半。万历三十一年动工,由陈进儒监造,万历三十三年(1605)十月竣工桥成。桥北城楼肆市,桥南人家烟火,船行桥下,人走桥上,无异江南水乡,正所谓“回首凤城春色好,莺声啼碎碧桃花”之处。


  特意做旧了一张照片,找找岁月沧桑的感觉。“船行桥下,人走桥上,无异江南水乡……”?



  其实今天真实的通运桥是下图中的这个样子,平平淡淡的,根本没有那么沉重。
  历史,一段儿一段儿的,经常不过就是一种“淡入淡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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