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6月12日，星期五
今天早上小鸟们又打架了，不过不是打了“一架”，而是打了“两架半”，第三架后来不了了之没打起来。也许各种鸟类都在繁殖期，大家的觅食量同时大增，资源于是相对匮乏，局部冲突也就多了。
除了打架之外，还看到小鸟们从树顶上、楼顶上频频跃向空中捕食飞虫。去年拍过一集《天空·生之态》，记录的差不多就是这种情景。那是在秋季，灰椋鸟大批迁徒过境期间。今天旧景重现，我忽然想起了有关迁徒的事儿，想起灰椋鸟在我们这里不是留鸟，而且日子已经差不多了，这几天它们就会成批离境、继续它们的北上行程。
我忽然明白小椋的爸爸妈妈为什么那么着急了。灰椋鸟是结群迁徒的小候鸟，到时候它们必须跟随大部队一起走，如果掉队，散兵游勇的漫漫旅程将会风险倍增！而且在那之前，刚刚离巢的小鸟还必须经过一定的飞行训练……留给小瘦猴儿的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
小瘦猴儿大概不知道这些，今天他继续赖在洞里闹他的小情绪。昨天爸爸妈妈离开之后他还会叫上三、五分钟才钻进洞里去“表示睡觉”，今天已经连这三、五分钟都没有，只要爸爸妈妈前脚一走，他看都不看，扭头就进洞。一早我在窗口观望半天都没看见他，直至7:40才见小傻子露头儿。他叫唤了一阵，见没人理他，又扎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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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爸爸妈妈就在附近，我看见他们在周围几棵大树和多处楼顶上焦急地转来转去。只是从小椋的角度看不到罢了。 这是椋妈妈栖在我窗前最近的一次。一只蜻蜓竟敢落在她眼前！灰椋鸟天生就是吃虫能手，这只蜻蜓的放肆差不多相当于一只小兔子登到大老虎的鼻子上。而椋妈妈竟然毫无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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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百无聊赖地拍了几张片，心里在推想着眼前发生的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胖子轻松起飞已经是前天的事，小瘦猴当天不飞我觉得很正常，但他昨天仍然不飞就有点儿意外，再至今天仍无任何动静，我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这孩子有什么问题么？一只小鸟如果不能顺利离巢，那结局会是怎样呢？也许到了一定的时候，他的爸爸妈妈不管多么心碎，最终也只能跟随鸟群远去，忍痛放弃这个孩子？
小椋的爸爸妈妈从满怀信心——到焦虑催促——再到渐近绝望，好象跟我的观察过程差不多同步。到今天他们已经完全不再进洞做清洁，一次都没有。想想也是的，无论是带走这个孩子，还是放弃这个孩子，都要离开这个临时的家，而且看样子已经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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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影！ 傻眼吧小瘦猴儿，你爸你妈真的不要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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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瘦猴儿也很震撼，或者说很震惊？或者说就是很傻眼。我觉得他对眼前的事完全明白。“闹情绪”从这时起完全终止，他再也不扭头进洞去“故作睡觉”了，只剩下洞口发呆。我趴在窗台上看了它整整一个小时，骄阳似火，它好象完全没了感觉，一直挺在炎炎烈日下晒着，象是“长”在那里了一样。中午大院儿里很安静，他偶尔对着空旷的四周茫无目的地叫几声，声音很小，不特意留神几乎听不见。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他到底是不敢飞，还是不能飞？到底是有什么问题呢？我首先想到它是否有什么智力障碍，但立即想起它抓小虫、躲喜鹊时的机灵，还会跟爸爸妈妈闹情绪，分明是很聪明、甚至“歪主意”很大的孩子。 那就是肢体上有什么问题了？也许这是一只残疾的小鸟？鸟类的生命在于翅膀，我怀疑这孩子的翅膀是否出了什么问题。它出生的洞洞这么狭小，曾经有四个家庭成员在里面挤来挤去，爸爸妈妈在进进出出忙碌之间不知何时压伤了它的小翅膀，也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是搭建在树上的那种鸟巢还好一点，就算不能飞，它还可以在树枝上来回蹦蹦多少找点儿什么吃的。而这个混凝土高墙上的小洞洞，它不能飞它就只好等S吧，饿S，渴S，晒S，一点一点慢慢地S…… 我知道比这更惨的惨剧每一天、每一时刻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发生，何止鸟类，还包括我们人类。绝大多数不幸都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所以最好什么都别让我知道！可是这只小鸟它就在我眼前。 我自己是不可能爬上接近六楼那么高的地方去把它弄下来的，我又不是蜘蛛侠！于是我想到“鸟类救助中心”等社会组织，他们想必会有办法。但灰椋鸟实在是数量巨大的普通鸟类，如今还有那么多濒危的鸟种救助不过来，人家能来救它吗？ 只好寄希望于小鸟自己了。我期待它最终饿急了自己跳下来！就算再不能飞，好歹也有翅膀，随便扑腾几下作为缓冲，应该不至于直接摔S。 只要它能落到地面上，我就可以帮它了。我甚至开始设想把它放在哪里养伤，当然最好就是放在屋里，但是狼狼会不会很高兴地就把它给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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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一小时后，12:17，一只灰椋鸟从东边的远处快速飞来。我赶紧盯着它，切盼是小椋的爸爸妈妈终于又回来找他了。我看见它径直降落在小椋的楼顶上。 |
| 果然是椋爸爸。他在楼顶上停了十几秒钟，然后飞下来看儿子。这次仍然没有带食物，而且不知为什么，是落在比平时稍远一点儿的地方。看小椋当时的样子，这孩子大概是在哭。椋爸爸没有久留，看了看就匆匆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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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分钟，椋爸爸和椋妈妈一起回来了，两人紧紧相随，风驰电掣。这次他们一回来就喂了小椋，没有迟疑，非常坚决，但仍然匆匆。 随后他们又走了，走得也很匆忙，没有前次那样再三回首的悲伤与眷恋。这倒让我觉得，他们大概还是放不下，他们也许仍抱着希望不想放弃？他们就算有过决心到这时看样子也已经动摇。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再回来。 但这会儿他们到底去了哪儿呢？我想起很多侯鸟迁徒上路之前是要在某地预先集合的，它们在那里熟悉群体、训练飞行编队，然后才在某一天的某一时刻一起启程。也许小椋的家人是去了集合地点？那一定是在东边的什么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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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妈妈这次回来之后，小瘦猴儿好象多少踏实了一点。自“告别”至现在，他总算第一次进洞歇了一会儿，但也只有五分钟。五分钟后他就又钻出来继续“长”在那儿了。 下午因为电脑上有急事需要处理，我没时间再盯着小瘦猴儿，但心里一直都很惦记他。这小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伤残呢？他到底能不能飞呢？要是能飞你就赶紧飞了吧小祖宗，别再弄得大家这么柔肠寸断的了。我不在跟前的时候你就飞了也行，我看得见看不见都没关系，只要你能飞你就赶紧飞！我抢不着镜头我认了！我保证不遗憾！我哪儿还顾得上遗憾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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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才腾出功夫去窗口张望。洞口无人！……飞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但我一边拍别的鸟，一边满腹狐疑地频频回头去看，一直等了半个多小时仍然无人。也许上午那场刺激实在太刺激了，小瘦猴终于老实就范，乖乖地跟着爸爸妈妈走了。也就是说他其实能飞？！真的假的啊，我几乎不敢高兴，也确实顾不上遗憾，一直都在猜：真的假的？ 40分钟之后，5:10，那个黑黑的小洞口突然又钻出了那个熟悉的小脑袋，就象地狱里突然钻出一个古灵精怪的小鬼儿一样！又可气又好笑，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忽悠我啊你这臭小子！你到底想咋着呢？你可怎么办啊…… 接近五点半的时候，小椋的爸爸妈妈又回来了，这回还带着小胖子。小胖子现在白天大部分时间好象已经可以独立活动，但是看样子到了晚上还得跟着爸爸妈妈。未成年的幼鸟都需要成鸟保护。 夕阳西下。一家人停歇在大榕树近旁的老柏树上。小胖子一直频频回头朝着小洞洞的方向张望，弟弟还困在那里，她显得很不开心。爸爸妈妈也不开心，一家人都显得很不开心。 |
| 椋爸爸又在附近为小儿子觅食，他也显得心事重重。我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在那里站了很久了，神态跟昨天黄昏时分椋妈妈在楼顶上那尊“雕像”非常相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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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拍椋妈妈，身后小椋的叫声突然异样，狂喊，声调提高了八度！原来是椋爸爸又过来喂了小椋，正转身离去。这个镜头我拍空了，没抓着。
直到做这个网页的时候，我还能想起小椋的叫声。这孩子当时叫得真跟杀猪一样！ 一边是妈妈呕心沥血的呼唤，一边是爸爸眼看着又要走，我觉得但凡是个正常的孩子，都这样儿了他再怎么说也该追着爸爸飞出去了！但是！仍然！没有。 |
| 小麻雀听见叫声，赶过来看看这人怎么了。小瘦猴儿还不认识小麻雀，或许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是谁，他又闪进洞里去了。 这个小洞洞本来就是小麻雀的家，反正这个家动不动就会被灰椋鸟们占领，小麻雀看来也已经习惯，只当是家里临时驻了兵。但是这些兵每年啥时候来、啥时候走，应该都是有日子的，非常准确，今年这次却不知为什么迟迟还不给腾房子。小麻雀大概同时也是想探个究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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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夜晚。爸爸妈妈带着小胖子飞走了，今晚没有在大院儿里过夜，所以小瘦猴儿这一夜彻底孤独。相对于那么广阔的世界和那么广阔的夜色来说，他的叫声太微小了，没有任何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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