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0月24日（星期日）第3天
　　
　　早上四点钟就爬起来了，吃了点东西出门，在大堂结账都找不着人，现敲门才把人家值班的敲起来。反正我们到处都是闹腾。
　　上了高速天还没亮，老熊乘着天黑一路还是到处帮我找烧碳的，始终都没找见。看来非得是雁门关了，这边都没有。
　　刚驶出没多远，就遇到雾象云团一样飘过来。我已经经历过旅途大雾，不再惊奇了，只是哀叹怎么那么倒霉，想拍好天涯山看来是难了。
　　标题照片是临近原平服务区时拍的，臭手儿拍虚了看不清，还是留作纪念吧。指示牌上的意思是“前方原平服务区500M”。在高速公路上停车很紧张，慌慌张张按了就跑，架三角架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也太猖狂了。照片上的亮光是对面车道的车灯，不是烧碳。
  　　在原平服务区加油。这是出京以来第二次加油，前次是在浑源。这次加了油就一直跑回北京了。老熊说这两次加的油质量都不错，可以感觉得出来。
　　到了原平不知从哪里去天涯山，黑灯瞎火的也没人问。听人提起过“从原平往东，过滹沱河大桥就是天涯山”，于是我又想走东关。从市中心一直往东，走着走着没路了，看来我印象中的东关并不存在。问了一个在路边支起大铁锅准备卖早点的老乡，他说让我们顺着城东一条小路贴着城根向北走，到那边去找滹沱河大桥。
　　我们遁着指引而去。那条小路坑坑洼洼昏昏暗暗，老熊说可能是原平的“东二环”。
 

　　在北边找到正路出城，这回再往东，终于看到了滹沱河大桥（好象这里是叫作“滹沱河二桥”，不知“一桥”在哪里）。

　　站在桥上再看一眼滹沱河，发现这里虽然离我们村子很近，但与我们村边相比水却明显要多一些。忽然又萌发出希望，说不定滹沱河还有起死回生的一天？！说不定会有一天这里重现“一条大河波浪宽”，河边又会长出新的小树林……不过那时候的小树林就不再是“我们的”，而是属于那时候的孩子们了。
 
　　过桥之后又不知道怎么走，跑了一段，后来停车问了一位清晨刚刚走出家门的老人。老人很吃惊，吃惊得几乎有点儿结巴了，说：“你们这会儿要上天、天、天、天涯山？！”看见我脖子上挂着相机，他才点点头说：“哦，你们是摄影的。”我大笑起来——连焦距的概念还搞不清楚呢，摄影的！
　　老人还是很认真地给我们指了路，其实已经很近，转过一个弯就是石鼓寺，天涯山就在石鼓寺后面。只是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而且雾也实在太大了，一直走到这里仍然看不见山。
　　看到石鼓寺，我想起在网上查的那些资料。天涯山这一带其实有多处古寺，这次都来不及看了，就连今天这个石鼓寺，已经近在眼前也只是从门前匆匆而过。没看的太多了，还有我们的新石器遗址、东周古墓群什么的，只能全都作罢。		  
　　从石鼓寺北墙外转到寺后，忽然就看见山了。
　　近在眼前的先是几座下图中那样的小石山，形态怪异，小巧玲珑，完成不是北方风格。这里已经接近黄土高原边缘，常见的多是那种黄土包包，只要有石山就是大刀阔斧顶天立地的那种，而眼前这几个太另类了。可能是陨石残迹，或者是外星人弄的什么记号。
　　晨光中山野一片黎明的寂静，奇山怪石远远近近，再加那几处小立邦亭子，我们朦朦胧胧就象走进了画里，又有如忽然间闯入仙境。
回头再看远处，就看见了天涯山。下图就是天涯山“主峰”。这主峰是我命名的，其实天涯山很大，我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是主峰，我们只是从一个角度仰望它。
很壮丽吧，我们的天涯山！可惜雾太大了，摄影技术不行，而且还想保留晨雾的原貌，下面的照片只能凑合看了。
　　插队的时候，我们村和邻近几个村的知青纠集在一起，一起跨过滹沱河，来这里爬过一次天涯山。那好象是一次心血来潮的出行，谁倡议的，怎么招集的，一共有多少人，从哪条路走的，从哪里过的河，全都不记得了。反正那时候出门也没什么可准备的，一人带上俩窝头就可以走了。老乡看着我们八成会觉得我们全都是吃饱了撑的。
　　从哪里登山，在山上怎么疯的，也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下起大雨，我们被困在山上。雨一直下，我们全体都成了落汤鸡，从头到脚彻底湿透。山石、山路全都变得溜滑，寒风卷着山雾象云团一样一阵阵飘过来，时时将我们裹进对面不见人影的云雾之中。风风说她曾经滑了一跤，差点掉进深深的山谷，幸亏身边一个男生拽了她一把，要不然她那次就牺牲在这里了。
　　后来天黑了，雨好象停了，但我们已经在山上迷路，从哪里走都遇到断壁悬崖，谁都不知道从哪里可以下山。记得都夜里十点多了我们还在山上摸着黑瞎转。衣服仍是湿的，脚下仍是泥泞，又冷又饿，几近绝望。清楚地记得当时远远望着山下星星点点的灯光，忽然觉得这世界上一切苦难都不重要，只要能双脚站在踏踏实实的地面上，其实就很幸福了。人在倒霉的时候，期望值可以突然降低（转过运来再慢慢提高）。
　　反正乱七八糟最后终于还是下了山。一群饥饿的落汤鸡高兴起来，走在黑漆漆的回程路上又开始大说大笑。但是非常饿，非常冷，路过一个不知名的村子，随便就敲了一家老乡的门。如果是在城里，以人与人之间通常的戒备，一般来说那是不可能开门的，我们象一群流窜的土匪一样啊！但当时那家老乡不但立即招呼我们进屋，还架上火煮了热粥让我们赶快喝……
　　我怎么能忘记天涯山。
  　　左图和下图都是在“小石山群”那里拍的。老熊今天是用他背来的传统相机拍胶片，回家以后再扫描。我本来只想拍下天涯山带回去珍藏，没想到居然还能“留影”。
 
 

　　看到这里有一条上山的土路，我们就上了车。只要有路就尽可能往山上走，走到完全没路就没办法了。从照片上能看到的转弯处又向上走了没多远，这次的乘雾登山就被迫打住。最贴近的照片只能是下面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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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当初我们在雨夜中迷路的时候，湿淋淋的脚步曾经从这里哪一块岩石上踏过。


  　　这一处崖壁是面对我们村庄方向的。我们成天与这大山隔河相望，也许看到过它吧。


　　 　下面这张照片被我命名为：《京C-16500在天涯山》
　　老熊看到我拍这张，赶快说“开着车门不行，停车开着车门不合规矩，板筋会笑的！不能让他笑！”我说没事的不管他，但他还是连蹦带蹿地赶快跑过去把车关上了，然后又赶快跑回来站在我身后，催着我“再拍一张，再拍一张”。我们长大了嘛我们？

　　冷，非常冷。这次出门带的薄衣服基本上全都没穿着，一件厚毛衣本来是准备晚上在房间里披披的，谁知从早到晚一直裹在身上脱不下来。今天黎明上山，更是非常冷，握着相机感觉冰凉，抓着三角架也是冰凉冰凉的，我们全都冻得直流鼻涕。老熊拍了我当时缩着脖子的样子，很狼狈，不贴那个了，还是贴比较体面的吧。“摄影的”！活活活……
　　桃园村就在我身后的远方。
 
　　直至下山，大雾仍没有散去的意思。近在眼前的石鼓寺躲在大雾中几乎都看不见。  
 


		   　　回到寺前，我去拍这个牌坊，老熊忙着查车，作正式踏上回程的准备。他又把里程表给接上了，奇怪的是从这里直至回京，里程表再也没有叫唤过一声，安安静静很正常地跟没事儿人儿一样地就开回去了！
　　老熊在这里给里程表清了零，所以可以知道，从石鼓寺门前到我们家楼下，是整整530公里。


　　回程再驶上滹沱河大桥的时候，已经开始有清晨上班的人影，自行车，摩托车，还不多，零零星星的。路上仍然很安静。

　　我在心里向原平、向桃园村、向滹沱河和天涯山再次告别。回来这一次就行了，一般来说，不会再回来。插队生涯使我们成为“有故事的人”，这里就是我们弄出很多故事的地方。故事早就讲完了，我们早就走了，只不过有一份厚重的情感一直留在故事里。回来再看看这个地方，再看看我们的故事，然后我们又走了，去继续走完我们后面的人生。我们最终将带着我们的故事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否会将我们的故事连同我们一起全都忘记，我完全不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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