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7月10日星期六 阴,下午暴雨

  早上照例是开盘之前醒,照例是第一反应爬起来看盘,第二反应想起双休日。

  双休日总要做点儿事,今天扫照片了。上周末回妈妈那里翻老照片,本来是翻老爸的,无意间却发现了几张我们文革、插队时期的旧照——我那时的亲密朋友,我们自己亲手盖的“知青点”的房子,我们村边的滹沱河,河对面的天涯山。那些黑白照片简直就比指甲盖儿大不了多少,我都是按彩色照片模式扫描的,是想留住那点儿泛黄的感慨。后期处理时保留原有构图,基本不切裁,尽力保留每一个像素……扫出来的效果比我想象的好,当宝贝似地慎重存盘了。“那时的亲密朋友”们最近正张罗要来看我,我想拍下跨越几十年的光阴对比。

  一直弄到中午。午后洗了头发,晾头发的时候继续整理硬盘作备份来着。就剩我的图片库还没整理出来了,今天又清出一个非常混乱的目录。

  晚上计划去妈妈那里取狼狼的小雨衣,上周末给它买的,忘了带回来。外面天很阴,就要下雨了,也许雨季正式开始,小雨衣正是有用的时候。

  磨蹭着收拾出门大约四点来钟,刚出楼门就发现开始掉小雨点了。北京的雨,最初的雨点总是最脏的,心疼刚洗的还没全干的头发,所以赶紧钻进车里。

  几乎是一上路就堵车。从公主坟桥拐上三环,一眼看见那停车场似的车海,立即靠边儿,找机会出了辅路。辅路也慢,但好歹能走,蹭着一直走到紫竹桥,转向西直门。那条路新修不久,应该算是北京城很不错的一条路了,平时跑一百公里时速没问题,但这时雨开始下大,大家都谨慎,还是跑不起来。车过之处,开始溅起很高的水花。

  接近西直门桥时,真正的暴雨下来了,好象还夹着冰雹,砸在车顶上当当作响。天刹时间也黑下来,有如突然入夜。开了大灯,“能见度”仍然很差。电闪雷鸣,大雨如注,雨刷打到快速,前窗玻璃上仍是厚厚一层抹不开的“水帘”。满街的车似乎都有一点惊慌,外加几分无奈,上西直门桥的时候只能走二档车。狼狼这时蹲在副座上东看西看也显得有点惊慌,我猜它可能以为又是在“洗车”,但平时洗车一般不是黑夜也不打雷啊……

  下桥转上北二环,雨更大,天更黑了。我简直想找地方靠边停车,等这阵雨过去再走,但这时已经根本不可能再出辅路,因为后窗和反光镜绝对什么都看不见了,就连后面紧跟着的车灯都看不见!这种时候勉强并线比跟着车流慢慢走还要危险,我放弃了停车的打算。

  过德胜门之后似乎冲出了雨带,身后的车流还在暴雨中挣扎,前方道路一片空旷,可以飞奔了(不过路面湿滑,偶还是不敢过份飞奔)。天色亮起来,这边似乎还没下什么象样的大雨,路面只是略湿,连积水都没有。前后不出一公里,却好象两个世界!

  总算到达安定门,我直接把车停在妈妈他们小区大门口了,车头就顶着关闭的大铁栅栏门。这里平时绝对不许停车,不出十分钟就会贴单子,可是今天这么大雨,我赌警察叔叔顾不上我。

 
 

  在这里犯了第一个错误——没有立即下车进家,而是熄了火坐在车上点起一支烟。雨小了还没停,天色继续放亮,好象就要晴了,我想等雨停了先遛遛狼狼再上楼。这一等,没等来雨停,却先等来了狂风。

  非常大的风!坐在车上明显可以感觉到车被刮得直打晃。

 


想起台湾银民所受的台风之苦,这风再刮下去,不至于刮出台风来吧。旁边就是护城河,如果真刮台风那么大的风,正好可以把我扔到护城河里。

  跟着大风而来的,是又一轮暴雨!坐在车上看着天,想起下乡时听老乡说过:“亮一亮,下一丈”。刚才的放亮,可能正是预示着后面这“一丈”?我还以为会风吹云散呢!忽然想到这也许还是刚才那一阵雨,我被它追着连浇了两次!

  错过刚才雨小的时候没进家,现在根本出不了车了,在车上一坐就坐了半个多小时。天象漏了一样,狂风大雨,没完没了了。这可真象我们做股票,大跌有反弹不走,侥悻着总想等待再弹高一点,结果抱着股票越跌越深……

  股民“能走不走抱着股票越跌越深”的最后结果,往往是在低位忽然果敢起来,下决心砍仓“割肉”。今天终于等到失去耐心的时候,我决定弃车冒雨冲进楼门。

  其实停车的地方到楼门口一共没有多远,可是打开车门、顶着狂风撑开雨伞、回身再抱起狼狼……尽管事先做好了充份准备,包括计划好了每一动作的先后顺序,力求达到最高效率,但这一刻还是全湿了。头发终于完蛋。当然最完蛋的还是鞋,院子里已经是没脚脖子那么深的水,狂风吹过,挺平的砖地上居然也“浪打浪”了……

  进门收拾完了抽烟喘气儿。妈妈还紧闭门窗开着空调,说是怕“潲雨”,只好到阳台上去抽烟。窗外就是护城河,妮妮告诉我:“中午这河还干得见底儿呢,这会儿都快漫出来了”。她说雨太大了,而我猜是雨大兼上游水库放水。我认定上游水库这会儿肯定放水了。

  后来转移到厅里去抽烟,向老弟汇报了刚才一路的艰辛。他说我当时打算靠边停车很对,但是并线困难就不强行并线也对……我在厅里开了窗缝,吹进来的风又硬又冷。妈妈出来看看我们,惊呼太冷了,赶快跑回房间去关空调加衣服。这场雨折腾得大家都有点儿神神经经。

 

  更大的灾难是在回程。

  七点钟吃完晚饭早早准备回家。这几天正在看北京台重播的《天下第一楼》,今晚两集,八点五分开始,我七点钟上路,算着时间应该绰绰有余。这时雨还在下,已经不是“暴雨”了,但仍算“大雨”。

  出门上车走护城河边,首先要从安定门立交桥桥洞下经过。桥下积水很深,路上没车,我不知道这个水深能不能过。减了速努力回忆平时走这里时是什么坡度,想作一个判断。正犹豫间,车身猛然一顷!我心里大骂一声TMD,知道完了。 下车去看,见一只排水井敞开井盖在加紧排水,井盖扔在一边,附近没作任何警示标记。当时水那么深,不到近前根本看不到那里是一处陷阱!我的左前轮正好掉进井里(注:不是右图,右图是另外的。)

 


  绝望之中四外张望,天地间哗哗的好象只有雨,近旁连个人影都没有,而且我没带手机。

  对面过来一辆摩托,驾车的小伙子停了车,一只脚支在地上打量那井口和我歪斜在雨中的车。我问他这有什么办法没有,他问:“有木杠子么?”我差点大哭:“木杠子……”其实没哭,哈哈大笑来着。他说那只能抬了,我说你等着我再找点儿人来。远处有两位男士经过,一个象外地民工,另一个长得象小生意人,我跑过去把他们全都揪过来了,郑重声明是“有偿帮忙”。他们准备抬车时先对我说:“你坐到车上去吧。”我说那不行,于心何忍,而且我坐到车上车更沉了。小伙子以大将军似的口吻命令我说:“你必须坐到车上去!”我忽然明白了,我得上去开倒车……后面就不说了,没想到一二三,只一下,车就出来了。

  他们三人扭头就走,我只来得及揪住那民工和生意人,硬塞了钱给他们。他们全都淋湿了!回头再找那小伙子时,他已驾着摩托车远去,飞溅起的水花之中,留给我一个挺尊严的背影。我注意到他在离去之前,已经把那只井盖重新盖好了,至少在这个地方,不会再有后车遭遇到我的不幸。但我不知道整个北京城,此时此刻一共有多少只象这样敞开着又不作任何警示的井盖……

  那位生意人模样的男士对我说:“桥下水不算太深,应该能过,你慢点儿开,试试。”我坚定不移地对他说:“我不试。我惹不起躲得起。我绕着走。”运气不好的时候不试运气,这是我一向的原则。

  绕道雍和宫,顺利驶上二环路。天已经很凉了,但是湿气很重,前窗玻璃里面浮上一层雾气。我关严车窗开了空调,打到最右档吹着玻璃,保持视线。

  但是有视线也没用,一路堵车,根本走不动。整个二环又是“停车场”状态了,我想起前两年那次一场小雪全市大塞车,没想到今天一场雨又弄成这样了,毫无进步!一座座立交桥,无穷无尽的爬行和“坡儿起”。我们想成为“现代化大都市”,但至少眼下,我们还处在无穷无尽的爬行和“坡儿起”之中。

  回家有好几条路可走,我在爬行中犹豫着该走哪条路。平时经常是走运河边的,今天我想那条路一定不能走,那条路上有好几处过街天桥下的低洼地,城市中心排水都这么差,城外就更没戏。准备硬着头皮就走二环,却又看见路上的大型电子指示牌上打出:“复兴门桥下积水,请大家绕行。”这个指示牌是应该表扬的,至少这满街的车就不用全都堵到复兴门去,可以提前分流了。

    我从西直门就出去了,路过熊窝门前。本想出辅路,绕甘家口走航天桥,但那里连辅路出口都出不去,堵得一塌糊涂。主路倒是通的,于是还是走了主路。无可选择,走着再说。反正这也说不上正确错误,后来才发现,今天无论大街小巷全部堵死,走哪里都是一样的。

  西直门外的主路没走出多远就停滞了,重新回到持续爬行和持续“坡儿起”的状态。看前方,一片红色的尾灯在夜雨中静静地趴着,真是让人绝望。

  雨小了一点,雨点打在前箱盖上,风一吹,飘起一层白烟。水温表的指针指在中线上,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开锅”,顿时紧张起来。看看旁边堵着的车,人家的机箱盖并不冒烟,要是大家都冒烟儿我还踏实一点!想了想关掉了空调,打开两边车窗,潲雨就潲雨吧,至少我不能在这里趴车。还有,又是多日没动车了,我怕电瓶没多少电,这会儿反正走不动,我连大

 


灯都关了。一直都没看到警察叔叔的影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兵呢?出来抓我不按规定使用灯光啊?出来管管北京市的交通啊!难道你们就不知道有一个词儿叫作“敬业”?

  熬着。蹭到紫竹桥附近,连爬行都不爬行了。时间已是九点半过后,我的《天下第一楼》眼看着第一集没戏了,第二集也没戏了。

  紫竹桥立交是花了无数银子修成以后给全市银民重点“添堵”的地方,今天爬上桥来看见桥上还坏着前后两辆车。很难怪。这种情况造成的堵车往往是不过则已,一过百过,后面就一马平川。何况蹭过这里就应该算是正式“出城”,我觉得也不应该再堵了。谁知水泄不通一切依然!旁边一辆车里是一位年轻白领,他扭头对我说:“今天真是怪了,就没一个地方儿不堵的!”我也开始觉得不对,看来不是我一人偶然倒霉,今天堵车的范围看来真的很大。

     有一程好容易能走起来一点,前边两辆车又刮上了,两车司机下车吵架,后面的车干脆都熄了火。这一路坏车和事故太多了,几乎是一路看过来的。这会儿我坐在那儿按了一个长长的喇叭,以表示烦不可耐。我前面的出租车司机已经下了车在张望,那是一位身材很高大的师傅,他回过头笑呵呵冲我摆了摆手,让我别按了,他说:“别按了,撞上了。”他这一笑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他居然还能那么平和地一笑!

  运河那个路口再往西,下一个路口不知叫什么,我从那里左转向南。在那个路口第一次看到了交警,两名交警,都是中年,他们正一丝不苟地忙碌。我在心里表扬他们了。只要有交警在,无论车流运动快慢,至少就不会出现路口互不相让、完全揸死的状况,他们应该在啊!

  往南的路口拐过去以后凑合能走,但我却又不会走了。这地方好象走过一次,

 


我记得拐七拐八可以拐到“粤北”那条街。但是实在很不熟悉,又赶上黑灯瞎火兵慌马乱,胡乱拐了几道弯,不知怎么到底还是又转到了运河边上。这里车流通畅,并没有出现积水断路。我从这里一直走到万寿路。

  万寿路的街里就不能进了,也不用多形容,反正那里是一看就知道绝对不可扎进去的。我从那里再向西,还是去走沙沟,但是往西也没走出多远,仍然堵塞。岔进一条小街想躲个清静,小街顶端的丁字路口左手通向万寿路,右手通向沙沟。我在这个小小的丁字路口暂停了一晚上的爬行——这里彻底堵死,所有车辆纹丝不再动。我只好熄了火在车上呆坐。

  十点半了。我最着急的一是妈妈、二是狼狼(“第一楼”是说着玩儿的倒不当紧)。妈妈是每次都要打电话证实我们平安到家才能善罢甘休的,从她那里出来三个多小时了还泡在这鬼地方,我怕她急死。狼狼也在车上关太久了,从下午四点出我家的门,到现在还没让它方便过。

  下车到“隔壁”车上借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妈妈说“早知道还不如不回去”。我从来不去想什么“早知道”,走哪儿说哪儿,反正平安无事不就得了。

  我告诉妈妈是借别人手机打的电话,不能多说了。手机的主人是一对未成年情侣,他俩抢着说:“没事没事,您再多说几句吧!”后来车稍能挪动的时候,我挡着后面的车,给他们让了一回路。

  这个电话打完就彻底踏实。我找机会把车蹭到路边停好,干脆带狼狼下车去玩儿,爱谁谁了!狼狼一下车,旁边众多车上就传来一片笑声,一个MM很清脆的声音说:“哈哈!人家该尿尿了!”

  刚下车时还有小雨,后来渐渐停息。雨后很清爽的夜,满街是车,附近的居民出来乘凉兼看堵车,顺便发表各种评论,还有的“以天下为己任”自动充当临时警察帮助疏导交通。我觉得满街都是“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我带着狼狼到旁边的小商铺里买了几条烟,还买了饮料。几个老头儿在店里打牌,他们问我狼狼叫什么名字,后来一直就企图跟狼狼对话,直到最后很认真地说“狼狼再见!”我对店老板说:“一堵车你这儿倒好了,给你堵了那么多客人来买东西。”老板叹口气说:“唉,可不是嘛,都堵了好几个钟头了!”

  我很奇怪这地方不应该没人管,附近住着有“中央首长”啊。大概11点前后真的有警察来了,一个胖胖的年轻警察,一来就粗门大嗓骂了这个骂那个,但确实都是为了疏导交通,而且他只骂几句,无一真开罚单。我坐在马路崖子上看了半天他指挥车辆,他根本就不理红绿灯了,不管什么灯不灯的,哪边能走放哪边,可能是因为绿灯对面堵着的方向,让他们走也没意义,反而会揸死路口。最好笑的是那些司机,红灯的时候警察打手势催着走,瞧他们一个个哆哆嗦嗦的!

  后来出现了一个端相机的,换了好多角度给那警察拍照片,闪光灯一亮一亮的很显眼。我猜了半天那人是干嘛的,看相机不象专业,看钟点儿不象业余。反正他拍完照片不久那警察也就不见了,这时堵塞状况确实初步缓解,所以我也不断言人家一定只是出镜头作秀。

  我和狼狼终于再度起程上路,没想到的是,拐上长安街发现那里仍然是一片停滞的车海。已经12点了,整个长安街仍处在堵塞状态。这里的辅路本来是自行车道,这会儿骑自行车的早都回家安睡,机动车在辅路上自动排成了整整齐齐两大排。我旁边出租车上的老司机逗狼狼玩儿,我们隔着车窗聊天。我告诉他今晚真是倒霉透了,他说:“没走三环你就万幸吧,你要是走三环现在连这儿都到不了。三环到现在还堵得死死的呢。”回大院儿又遛了狼狼,到家狼狼洗澡,我自己洗澡,终于躺到床上时整一点。看了一眼网,连电脑都没关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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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今早小外甥迪迪来电话,兴高采烈祝贺我昨晚堵车。他说昨晚他从长椿街回中关村,一刻钟就跑回去了,是走东二环,东二环能跑到100,根本就不堵。昨晚堵的主要是西边,而且主要是由北往南方向,二环以复兴门为主,三环以莲花桥为主,莲花桥那一带正式封路,桥下淹了五、六辆车,小车都没顶了。

  迪迪对我说:“还是你太笨了,不会走!谁让你不听交通台的。开车不听交通台,那怎么开?切!”

   


  盼盼也来电话了,她是看电视看到北京“发大水”特意来电话问平安的。听我大概说了情况,她拉着哭腔大叫:“妈妈~~~~,那么大雨,谁让你出门的!”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