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小狗的一岁相当于人类七岁左右,实际上小狗在一岁多就已经成年了。我见到的不少小狗,还不到一岁就已经当了爸爸妈妈,可我们狼狼……

  狼狼有一个刻骨铭心的梦中情人,那是它自己看中的,并非经人介绍。小姑娘名叫“雪儿”,是一只贵宾犬,毛色雪白,四肢修长,体态轻盈,活泼灵巧。她比狼狼大两岁,但狼狼不懂这个,人人都告诉他“雪儿是姐姐”,他不知道大家说什么。

  最初见到雪儿,狼狼才三、四个月,那时他就喜欢雪儿,总是愿意跟在雪儿后面,只要雪儿在,他就会丢下所有的小朋友去追着雪儿玩儿。雪儿跑起来很快,骤跑骤停的,象绿草地上一朵会飞的小白花,真要跑的话,狼狼其实追不上雪儿,但他有心,雪儿跑大圈儿,他会跑小圈儿抄近道儿,远远近近的,总能不离左右。

  雪儿也喜欢狼狼,但她不能嫁给狼狼,因为他们品种差得太远了,人们不能允许,人们只允许他们一起玩儿。就这么玩儿着玩儿着,狼狼也长大了。

  去年秋天某一个晚上,我带着狼狼从外面回来,碰到雪儿的姥姥抱着雪儿在大院里散步。我很奇怪,问雪儿是不是病了,姥姥很高兴地告诉我说:“不是,雪儿是怀了小宝宝了!”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低头去看狼狼,狼狼已经扑到那姥姥腿上,立起身来一跳一跳地向上伸出两只小爪去要雪儿,那种呜呜呜呜的叫声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我不能形容狼狼当时的眼神,那实在太伤心了。

  狼狼大闹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每天夜里通宵不睡,固执地蹲在房门口,说什么也非要出去,不让他出去他就抓门,挠门,把防盗的铁门摇得咣当咣当响。静夜里,那动静实在太大了,我怕打扰楼上楼下邻居们睡觉,急得磕头作揖的。那日子也记不清是怎么挨过来的了。

  雪儿生下小狗狗以后,其它子女都送了人,家里人只留下她的一个小儿子,起名叫“虎子”。虎子渐渐长大,长得跟雪儿一模一样,因为瘦,身子显得很小,腿倒显得比妈妈还要长,小细脖子上支着个大脑袋,是个极其调皮的家伙。家人从小驯练他,也没驯出什么,他就学会了站起来用前爪抱拳表示“谢谢”。出门见人,不管认识不认识,他有事儿没事儿见谁都谢谢。

  狼狼平静下来以后就不太追着雪儿了。后来雪儿和虎子总是一起出来玩儿,狼狼甚至不太理会雪儿,注意力全都转到小虎子身上。在草地上玩儿,它倒也不象原来追着雪儿那样寸步不离地去追虎子,小虎子跳来跳去到处跑,狼狼跑两步就停下来,总是远远地看着他。

  春去秋来,又到了小狗狗们谈恋爱的季节。上个星期天晚上在大院里碰到雪儿他们,狼狼和雪儿好象又回到了去年秋天,又不行了!双方的家长分别把他们强行抱回家,弄得生离死别的。那天晚上狼狼又闹了一夜,不过没有再去抓门扰民,只是床上床下厅里屋里来回跑,呜呜咽咽,还是要我带他出去,弄得我一夜也没睡。第二天周一,他又闹了整整一个白天。

  实在没有办法,那天晚上我带他到沙沟一带的街边绿地去玩儿了,是从家里直接抱着他出门上的车,我想让他彻底脱离大院儿的环境。那里的绿地一眼望不到边,而且新朋友很多,十来只小狗狗扭打成一团,狂欢了一整个晚上。玩儿了四、五个小时才回家,我们俩头一天晚上都没睡,回家就一起咣当了。

  周二晚上有网友聚会,周三带他去看了姥姥。今天已是周四,事隔好几天,我觉得他也平静一点了。晚上本想带他再去沙沟,可是下雨了。阴了一天,傍晚才开始下,雨不大不小的,淅淅沥沥雨点还挺密。只好就在大院里走走。我算好了时间,避开雪儿他们。

  从一出门狼狼就开始狂跑,头也不回一直奔到雪儿家的楼门口。他们那栋楼和我们并排,就在我们旁边。狼狼停在那里把周围草地栏杆全都细细的闻了一遍,又拖着我绕到楼后。雪儿家窗下那里也是一片青草地,狗狗们经常在那里聚会。今天下雨,一只小狗也没有,停在那里,他有点儿茫然了。我想让他赶快离开这儿,硬拉着他横穿整个大院儿,去了院子的西区。我们现在住的是东区,因为大院儿不让养狗,出来总是很小心,这么长时间了,今天还是第一次往远处走。那边有我们曾经住过很久的老房子,那时候还没有狼狼呢……

  过去带狼狼散步经常都不拴着他,今天我一点也不敢松手。后天就是中秋节了,来来往往串门送礼的人非常多,到处都是车,车灯在雨幕中明晃晃地扫过来扫过去。狼狼从来都不会躲车,我把牵绳攥得紧紧的。他不想往远处走,也不知道妈妈到底要去哪里,但他也许相信转来转去最后总会转回到他从小熟悉的那一片地方,所以一直在前面玩儿命地跑。我实在跑不了他那么快,看着牵绳深深勒进他双肩的皮毛里,真是心疼,叫他慢一点,喊呀喊呀又没有用。有两次绳子脱手,他径直就窜出去自己跑了,我死活追到他,抓住就揍他屁屁!一打他他就坐到雨地里,既不怨恨也不认错,只要不打了就爬起来接着跑,真是倔犟得让人没办法。

  卫生所,礼堂,食堂,我们旧居楼前的小亭子……好久没去过那边了。这一大圈跑回来,我已筋病力尽。狼狼仍然坚决不肯回家,宁死不屈地一路又奔回雪儿家窗前的青草地。对面有座大一点的亭子,亭里石桌石凳,可以避雨。我收了伞坐在石凳上抽烟,狼狼跳到石桌上蹲着,一动也不动了,象雨雾路灯下一尊小小的雕像。

  对面楼上有小狗叫了两声,后来又叫了几声,分不出是雪儿还是虎子。狼狼飞快地瞥了我一眼,马上抬头去看楼上。这真让我惊讶!小狗是不会抬头看高处的,过去带狼狼在楼下玩儿,姥姥或者姐姐在楼上喊他,他总是在平行的视野内到处乱找,怎么教他他也不知道抬头往上看。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象今天这样仰视,他一个窗子一个窗子地找!

  其实我也不知道雪儿家住在哪一层楼,那些楼窗全都挂着美丽的窗帘,浅黄的,淡蓝的,我觉得都不是。我觉得雪儿家应该是那个窗子,那个窗上挂着雪白的窗纱……忽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我傻笑地看看狼狼,想到现在送一把吉它给他,他是不是就可以唱歌了。

  耳边一直有音乐,不知楼上谁放的,是《新鸳鸯蝴蝶梦》,一首早已被唱得很俗的流行歌曲。没有人声,是演奏版,非常不错的配器,很好听。我知道这首歌的歌词:“……看似个鸳鸯蝴蝶不应该的年代,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空气里已是中秋佳节的气息,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雨,这样的旋律。

  我拍拍狼狼的脑袋说:“算了小傻瓜,回家吧回家吧回家吧……”


2002-9-19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