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2000年4月23日 (日)

  七点之前醒,发现“笔记本”还抱在身上。幸亏我睡觉从来都是这么老实的,一动不动,要不那可怜的电脑早就甩到地上去了!

怕珠儿醒了,两个人会抢洗手间,先爬起来冲了澡。珠儿起来收拾的时候,我已经连淡妆都化完,该换衣服了。珠儿命令我今天穿红色,因为她要穿黑。她说要考虑“团队的色彩”。我说我一向赞赏团队精神,但从没想到穿衣服也与团队精神有关。她说那当然了,要不照片拍出来多难看?!我说好好好我穿红!今天穿旅游鞋,不能再穿红裙子了,只好对付一件红衬衫。

利用早饭之前的时间上网看了看帖,没看几眼,okok就来了。今天是星期天,他说可以陪我们玩儿一天。他这一去,今天就更丰富了,因为在我眼中,他就是一个知识宝库!

上午到西湖划船,比昨天好,一切顺利。七个人,两条船。我和okok、ZB、南飞在一条船上对坐,面前的小桌上摆满了好吃的。我还给okok和王爷他们买了啤酒,他们就坐在西湖的小船上,就着“杭州的风”喝啤酒,看着他们都感觉是享受!

 
 
 

小木船是那种人工摇橹式的,船工只有一个人,手上忙着摇橹,同时用脚掌舵,看着很累的样子。一上船我就跟我们船的船工商量,待会儿让我划一会儿,他歇歇。他非常骄傲地笑一笑,说我干不了他的活儿,肯定会原地打转转。我告诉他,去张家界的时候曾经乘船渡过一条河,当时就是我摇的橹——很快就掌握了啊!再说又没有什么急事,转圈也是转在西湖上,怕什么?!他说那行!ZB于是开始起哄,说到时候让我和珠儿一人一船,比赛看谁划得快。

湖心三岛,我们最先登上的是“阮墩环碧”。刚听这名字时觉得怪怪的,待阿钢和okok讲了才知道:其实这岛原本是不存在的,清浙江巡抚阮元在任时主持西湖挖淤,才用挖出的淤泥堆积起来。起初它很小,所以称“阮墩”,又因为四周是水,才有了“环碧”的补充。

说起阮元的名字,杭州人好象都十分熟悉,这让我不由得有些感慨。百姓其实真的很“念好”啊,为官一方,做这么小小的一件事,居然也能这样久久地被人们传颂!脚下的泥土湿湿的,润润的,没有一丝北方那般的浮尘躁土,我好象又看到当初刚刚被翻出水面的湖淤……

小岛很美,花团锦蔟、树密竹疏。岛上的宅子装修很新,红色的廊柱在绿树掩映中十分醒目。宅前一座竹木台,孤零零立在那里很显眼,阿钢告诉我们,传说中那是当年阮家小姐抛彩球选婿的地方。这传说让ZB十分亢奋。昨天他听到杭州一景“柳浪闻莺”就已经激动半天了,一直挂在嘴上念叨,直念得那么诗意的名字在大家心里都变了味儿,好象成了“红灯区”的代名词。今天他又没完没了地念上了“阮小姐”,阿钢毫不客气告诉他说,那阮小姐每天晚上抛一次绣球,抛了都不算的,连洞房都没有!ZB被噎得结结巴巴,一口气说出一连串儿音阶高低各不相同的“那、那、那、那、那……”

绕到岛后,树荫完全遮敝了阳光,一片阴凉。几位老老小小正在水边用纱网打捞寸把长的小虾。我们围过去看他们的网,网里还真是收获颇丰。okok说,这虾拿回去,炸炸炒炒,就可以弄得“小菜吃吃,小酒喝喝”,落一个舒心安逸了。他说这就是典型的杭州人的生活,也正是他们的心态——“偏安”的历史遗痕是那样余韵久远。我们想到这两天在湖畔、在街上看到的杭州人,真的就是这样。他们人人平和,时时善意,随处让人感觉到一种“小富即安”的氛围。无贪无欲,无损无争,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从“阮墩环碧”再乘船,登上“湖心三岛”最大的一岛“小瀛州”,视野立即开阔了许多。这里游人熙熙攘攘,有点平常公园的样子了。
 

okok一路给我们讲着故事,讲沿途所有的建筑,所有的植物。他是搞城市建筑规划的,这些都是本行。我什么都问,他好象什么都知道。路边墙壁上一排普通的扇面形“透窗”,他都能讲出三种“造景功能”。我想好好记住他所讲的,但一转头还是忘了,只记得其中第三种功能叫作“步移景异”。可能因为这很诗意,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吧。

其实在杭州,我实在觉得根本不用再“造”什么景了,抬眼随意向任一方向望去,到处都是“景”。即便只是高高矮矮一片植物,也是深深浅浅数不清多少种绿,再掺进一树树浓浓淡淡的苍黄、影影绰绰的嫣红,层次与层次之间,即已搭配出诗人无力尽诉的大自然之美。

这里所说的“苍黄”与“嫣红”,差不多都是来自于“枫”。关于枫,okok就数出了很多很多种类,我都记不住,只记住了我最喜欢的那处处可见的一树树“红枫”。okok告诉我,它们是不分季节,常年都这么红着的!那种暗红的颜色并不鲜艳夺目,溶在江南的无边绿色之中,却有一份独特的端庄凝重。我对okok说,杭州应该感谢红枫,红枫只是杭州万紫千红之中的一种,但是如果没有它,那杭州损失的可决不只是“一种”颜色!

我过去怎么竟不知道,还有这样常年不改颜色的独特的“枫”?

 
 
 
 

在“小瀛洲”上悠然信步或凭栏环顾,柳浪闻莺、雷峰夕照、南屏晚钟、花港观鱼、苏堤春晓、平湖秋月、断桥残雪……隔着一湖的水,一湖的风,历历在目。近在眼前的,则是著名的三潭印月。

珠儿感叹起来,说常年置身于这般优美的环境之中,人的心境怎么会不好?说着说着她就开始夸张起来,引伸感叹道:在这样的诗情画意之中谈恋爱,很难想象还有什么谈不成?!

我又有另外一种感叹——我不知道拥有这样的心态,人们又怎么去适应现代生活的火爆节奏?比方说这些温和恬静的杭州人,我真想不出他们在“小菜吃吃、小酒喝喝”之后,再怎么去炒股票?怎么适应那霎息万变的暴涨暴跌?真的不好想象!

我还告诉okok:江南是真的美,但我骨子里还是更喜欢北方,我喜欢北方的豪迈粗旷!也许正是如此鲜明的对比,才把江南塞北化作了“江山如此多娇”吧……

再回到船上时,ZB想起来叫板,嚷嚷着我和珠儿该赛船了。在岛上转了那么久,我早累得东歪西靠,赖在船仓里,说什么也不想再动。绿绸一般的湖水就在我们手边波光粼粼,船工很有劲儿地摇着橹,一声,一声……两只小船前前后后,相依相伴,飘荡在西湖的阳光下,飘荡在“杭州的风”中。

只剩最后一个小岛了,阿钢问我们还上不上去。他说岛上没有什么,就是一块碑还有点儿意思。我本来想躺在船上等他们,不上岛了,听他这一说好奇起来,赶忙问他:“一块碑?什么碑?”

大家到底还是全体出动上了岸,而那块碑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那是并不起眼的一块碑石,只有半人来高,随意立在路边,游人们不是很容易注意到它。

 

我们看到碑文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虫二?”阿钢笑着说:“不是已经有人给你们描出来了?”仔细再看,果然有人用石块或什么别的利器在“虫二”两字周围刻出了印记,那是一种提示,给“虫二”两字如此这般加上边框,就可以读作“风月”了。原来是“风月无边”啊!

阿钢说,不久前一批网友来杭州,已经把这碑的情趣带回去了,秋日倾情聊天室于是生出一大堆“虫儿”来:书虫儿、病虫儿、等等等等,有时大家闹起来,全都换了“虫儿”的名字上网,熟悉的聊室就成了虫子窝!我们听了都笑,也加入进去:根据当时的着装,小路是“红虫儿”,珠儿是“黑虫儿”,王爷就是“花虫儿”了——后来大家允许“花虫儿”朦胧一点,改叫“瓢虫儿”……至于ZB到底该叫“坏虫儿”还是“害虫儿”,大家讨论了半天。过路游人看我们围着这么一块普普通通的石碑大说大笑,还要拍照,露出很奇怪的神色。

热闹了一番,再上船的时候我精神多了,开始跟船工闹着要划船。船工断然拒绝,说来不及了,还有几分钟就到预定的两小时,刚够划回去靠岸,我再“转圈”就要超时了。我很奇怪——超时他可以多收钱,不好吗?船工没有回答我,只是很大度地笑一笑。我们就这样在他的微笑中告别了西湖小舟。

中午在一家比较有名的“大排挡”匆匆吃了午餐,饭后直奔六和塔。

忘记问okok这六和塔的“六和”是什么涵义了。这塔建在钱塘江畔,取依山俯瞰之势,镇水的意义至少应该是很明显的吧。站在塔下,仰望塔身巍然耸立,南方建筑特有的飞檐尖尖挑起,想到登上去非有一身汗不可。我对okok说:“你不知登过几百次了,就在下面等我们,不要再爬了吧?”他摇摇头说:“不要紧,我慢慢走。”

我们一起慢慢走。塔身由下到上,直径逐渐收小,每一层的层高也是渐上渐收的。走在下面几层的时候,感觉光线阴暗,空气潮湿,回声嗡嗡的有点儿糁人。被众人鞋底磨光的石阶又高又陡,连转几道弯才能爬上一层,非常累,简直令人怀疑能不能胜利登顶。每登一层,我们就环塔一周,去看那里的图片展览,那都是有关六和塔建筑维护的历史资料,很有意思。看一层,登一层,登临过半之后反倒不觉得有那么累了,好象说说笑笑不经意间就又攀上一层。不知不觉,已至塔顶!

心情骤然轻松,视野豁然开朗,八面来风在无窗的窗口之间柔和穿行。不知为什么,这些窗口让我想起了长城的垛口,只是,长城的垛口吹过不是这样的风,长城的垛口望出去也不是这样的钱塘。

凭窗远眺,我想起来告诉okok,一到杭州就研究了这里的风水!他微笑,从道家学说的角度,基本上承认了我认定的“三山抱一水”——“聚财之相”,但又说这里聚不了大财,就因为这横流而过的钱塘江。问他这一江到底该怎么说,他告诉我,一江有一江的特别,之江在上游折了一道弯,然后才流过这里,从“风水”学说中“泄财”的角度分析,这是一笔很关键的补救。我想,也就是泄有所泄、聚有所聚了?于是就有了这小富即安、宁静平和的杭州!愿它的明天更加温馨惬意,更加美丽富有吧!

okok指点着跨江大桥彼岸,对我们谈起桥头那一片开阔的三角地,说那是他们设计院已经做了规划的一片新的开发区。现在开发尚未实施,那里看上去还是一片荒芜,钱塘江正在荒芜之畔日夜淌过。阿钢与okok谈起开发区的前景设想,我就在旁边听着,设想着,联想着,畅想着……忽然发现杭州的风也并不尽只是“温柔”。

忘了是谁先想起来的,说就在这六和塔顶上给网友们打个电话吧!王爷立即拿出手机开始拨打。听着他首先拨通了大猫的手机。大猫是我们的北京网友,就是那个“当官”的作家,他接电话时正在西安出差,那是他的老家。本来这次他要和我们一起来的,结果未能成行。听说我们已在六和塔上,他很为我们开心。我想到了我的很多朋友,真想也打个电话给他们,但我谁也没有打。后来王爷又拨通了素面的电话,她本来也要和我们一起来的,也是没有来成。我们告诉她:“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面。”

从六和塔下来,最后去了“虎跑泉”。

我和okok、ZB一车先到,等后车的功夫,看到“虎跑”大门对面的马路一侧,一大片水杉树长得十分茂盛,笔直的树干高高密密挺立,遮天蔽日,地面上覆盖着生机盎然的灌木丛,完全有“森林”的味道了,我们一头扎进去,寻找“大森林”的感觉。

一位老乡在“森林”里好象是拾柴,不知ZB过去向她打听什么,okok趁这功夫给我上起植物课。说到“蕨类”,我对不上号,于是一起向树林深处去找。树林中有小溪流过,小溪上有朴素的石板桥,跨过小桥,okok在溪边折到一株拿给我看,我说“好象含羞草!”用手指试着拂过叶面,那“蕨类”却并不肯“含羞”!我们都笑了。

后来往回走的时候,石板桥上爬了一只四脚蛇,我吓得却步,okok在背后对我说:“没有关系,只是蜥蜴。”我吱吱哇哇叫着冲过去,还是很勇敢的!好开心啊,我很留恋这片“大森林”。我对okok和ZB说:“咱们应该提个篮子来,假装采蘑菇的小姑娘!”

与后车汇齐后,走进虎跑大门,一条稍显华丽的甬道在花木簇拥中宽敞地通向山里。路旁一座石碑告诉游人:走上这条甬道,必须静心索欲,每天来这里一走,可益寿延年,云云。我们反正只能来这一趟,估计也延不了多少年寿,所以没有刻意去“静心索欲”。一路上,我和珠儿、okok谈得全是股票,关于涨跌预测,关于“战胜庄家”!

“看”虎跑不如“品”虎跑。游览了泉水源头之后,我们找到茶社,在廊檐下拼了两张桌子,坐下来品茶。天又阴下来了,不再有阳光,拂过的轻风透出凉爽。围栏之外环绕着一树树桂花,阿钢和okok都说,一到秋天,这里全是桂花香,下次你们秋天来吧。
 

趁大家忙着拼桌斟茶的功夫,我去柜台前买了一堆小零食抱回来。请okok吃“九制杨梅”,他笑一笑显得不屑,说新鲜杨梅马上就要上市了。新鲜的杨梅,新鲜的茶叶,处处新鲜的富有的江南!

品茶,我说在座各位都不够专业。人家说碗盖、茶托、茶碗,象征“天、地、人”,端起放下,三者始终都不能分家的。没人理我,大家都很随意,满桌的“天地人”乱七八糟。

就这样悠然随意地品着茶,谈起这次美好的杭州之行。我说这次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看到钱塘江潮!“要不然明天咱们去看吧?!”大家都说不行,根本来不及了。我非常丧气。阿钢说你们真的安排再来一次吧,不用那么长时间,专门去看了钱塘潮就走嘛!秋天!每年最大的潮汛是在八月十五,那时正好桂花也开了,多好!我们都说再来一趟可能很难。不过我心里觉得我可能无论如何都会再去一次的,哪怕只是为了钱塘潮。

阿钢说起,前年他主持拍摄了一部纪录片,是写浙江改革开放历程的,片头就用了钱塘大潮的景头。为了拍那个镜头,除了两岸跟着潮头跑的摄影车,还动用了直升机呢——其实在江上看潮不如看那片子更清楚。但他说,那部片子后来没能播放。我们问为什么,他说,你们想想看,前年出了什么事?大家一时反应不过来。“发大水呀!”他说,“全国上下都在抗洪,你歌颂大潮?大家看着不别扭吗?那岂不是开玩笑?”

他又说:那部片子是他起的名字,就叫《潮起浙江》。我说这名字有点儿问题,容易引起歧义和争议。他问怎么讲。我说:潮起?首先安徽人民就不干了——“潮起”是从农村改革而“起”,农村改革明明是从安徽开始的,人家完全有理由说“潮起安徽”啊。阿钢说我理解得不对,他只是站在浙江说浙江,并没有指全国。他理直气壮地问我:“再说,安徽哪有什么大潮?!”阿钢是武汉人,在浙江只是工作,他显然已经把浙江当作又一故乡了。okok也不是本地人,但他任何时候说起杭州也象是在说自己的家。原来杭州的美丽不只属于杭州!

在茶香中清闲到天色向晚,我们离开虎跑,驱车去阿钢的大本营,参观了“他的”网站。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一个正规的网站基地。阿钢为我们演示了他现在正用着的编辑、排版、上传和页面更新软件,还介绍了机房设备、大致成本。okok和我们一起去的,他给我们讲了虚拟空间等基本知识。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是新鲜的。

临到晚饭时间,阿钢和okok都回家了,南飞也动身回了上海,所以晚饭只剩下我们“北京旅游团”四人。okok和大卫都说晚上还会来宾馆,到时电话联系。我真不想让他们天天这样跑来跑去,但他们都说不远,很方便。饭吃到一半,我忽然发现手机没电了,怕他们电话找不到我,匆匆扒完饭就跑回宾馆去等他们。幸亏我及时赶回去,我到了没多久,他们也到了。

今晚没有去看王爷他们发布照片新闻,okok、大卫和我,三个网友整整聊了一晚。从网页制做中我的问题,一直谈到上网的经历,还谈到华知论坛和那里的朋友们,热热闹闹一直说到半夜他们才回去。

我冲了澡又抱着机器靠在床头准备开始干活儿,结果今天比昨天睡着还要干脆!又是什么也没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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